溫饒在學校後街吃飯，不是因為那裏的食物味道好，而僅僅只是因為便宜。那裏的老板掂著鍋，一邊用深褐色的手臂擦著汗津津的額頭，一邊拿著裝在各種瓶子裏，完全分不出是鹽還是胡椒粉的調料往鍋裏倒。

幾乎沒有女生來這裏吃飯，只有些高一的趁著空閑經常逃課出去打游戲，打到沒錢吃飯的男生會在這裏對付上幾餐。

有的男生還會挑剔上一兩句，要求多放什麽不放什麽，但溫饒不一樣，他從來不提要求，因為放不放都其實是一樣的難吃。

老板最喜歡他這樣的客人，所以每一次看到他，無論周圍圍了多少人，都會先炒了遞給他，“誒，你的炒粉。”

溫饒把零錢遞過去，把老板遞過來的，用塑料袋套住的紙飯盒接了下來。這個時候正是吃午飯的時候，無論是教室還是食堂裏，都擠滿了人，溫饒有自己吃飯的地方，他拎著塑料袋繞去了現在沒什麽人的操場。他才走到操場的臺階那裏，剛把塑料袋拆開，還沒來得及坐下，就聽到一陣說話的聲音。站在臺階上，偏過頭看了一眼，就看到一群人將一個人圍在墻角的一幕。

溫饒看他們那架勢，一個個仿若地痞流氓似的，但身上穿的又是本校的校服。被圍起來的那一個人十分的眼熟，倒不是因為他的臉，溫饒從上往下看是看不到臉的，他只看到那人一頭刺眼的紅發。

被一堆人圍著的人，仿佛困獸一樣做著最後的掙紮。

溫饒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試圖從人群的包圍裏沖出去，然後又被推搡的撞到了身後的墻上。

罵罵咧咧的聲音，那些人似乎是因為不滿薛一寒那頭紅毛和他在學校裏招搖過市的架勢，才會在今天找到機會找他麻煩。薛一寒被抵在墻上，侮辱性的被捏著脖子，扯著頭發，溫饒看到兩個人按著他的手臂，為首的那個說著‘給你個教訓’，就從手裏亮出一柄刀，貼近了他的頭皮。

薛一寒掙脫了一只手臂，揮手的時候正好撞上了刀鋒，手臂霎時被胳膊，血流如註。

溫饒本來還準備旁觀會的，見都見了血，一下子站了起來，“餵——”

突然聽到一道聲音從上面傳來，圍在墻角的人都仰起頭來。剛開始那些人忽然聽到阻攔的聲音，還猶豫了一瞬，在看到來的人並不是教導主任，而只是一個規規矩矩穿著校服，鼻子上還貼著創口貼的男生後，又馬上鎮定了下來。

“滾，敢多管閑事連你一起打！”

溫饒撞上了薛一寒詫異的目光，這個上次還讓他做小弟的男生，現在被他撞見了這樣的一幕，後知後覺的躲開了目光。

“薛一寒。”溫饒本來還不確定是他，但現在臉對著臉，發現還真的就是薛一寒了。

也是，整個學校也就他這個新生這麽張揚。

“你沒事吧？”

薛一寒還沒說話，已經有人從臺階那裏繞過來找溫饒了，“你是他小弟啊？那這回就不能放過你了。”

“他是高三的。”薛一寒這個時候急於撇清和溫饒的關系。

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淌渾水的溫饒，聽到薛一寒這句話，還是決定管一管了，雖然他也是個弱雞，但這些人和曾經見過的那些，動不動把人把頭打的頭破血流的家夥相比，實在是顯得太沒有威懾力了。

“唷，還是學長啊。”繞過來找溫饒的人越來越多，看來是不打算放過溫饒了，“怎麽，高一的薛一寒是你罩的？”

溫饒這副模樣，瘦瘦小小，說是高一也會有人信，那人說這句話，明顯就是在諷刺溫饒的不自量力。

薛一寒還被人守著，手臂又開了個口子，另一只手捂著，忍痛忍的眉頭都皺在了一起，“要打沖我來啊，找他那個書呆子幹什麽！”

溫饒像是沒有聽到薛一寒的話一樣，對剛剛說那句話的人點點頭，“對啊。”

薛一寒看著那個人伸手去抓溫饒的手臂，他也看到溫饒確實被抓下來了，就在他以為溫饒要挨揍的時候，他看到溫饒反手將什麽東西蓋在那人的臉上，在他被嗆人的東西遮住眼睛大叫的時候，溫饒一個翻身從臺階欄桿上跳了下來。

薛一寒看著忽然出現在面前的溫饒，嚇了一跳。

上面那個男生摸到自己臉上沾滿了油膩膩的東西，抹在手上一看，才發現是炒面，“你他媽死定了！”

溫饒抓著薛一寒的手臂，“快走！”

薛一寒被他扯著往前跑了幾步，兩人就又一起被攔了下來。

現在已經是在操場正中心了，只是因為這個時間點，四下都沒有什麽人，偶爾有幾個人往這裏張望一眼，見是這麽多人圍在一起，也不敢過來管閑事。

薛一寒知道跑不了了，他看到仍然抓著他手臂的溫饒，咬牙，“誰要你多管閑事？”

溫饒在轉頭看那些圍上來的人。

這麽多人，確實很麻煩啊。但是這個架勢，正面不起沖突幾乎是不可能的。

那個剛剛被他砸了一臉炒面的男生，已經把被弄臟的校服外套脫下來了，但是他臉上的油脂怎麽也擦不掉，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老實說有些惡心。

“跑？”

溫饒往後退了一步，看起來像是畏懼的舉動，讓一群圍過來的人，又往前進了一步。

“再跑啊！”

被炒面弄了一身的男生，一把揪住溫饒的校服領子，溫饒被他拽到了面前，懦懦的說了聲，“對不起。”

“對不起？”剛才看他那麽硬氣的男生，被他這麽快服軟的模樣給氣笑了。

“弄臟了你的校服，對不起。”溫饒一邊這麽說著，一邊開始解自己的校服，像是要賠給他。

男生卻根本不管這些，“你跪下來，道歉，我今天就放過你。”

溫饒說，“好。”

薛一寒眼睛都瞪大了，在他聽到周圍發出一聲哄笑的時候，脫下校服的溫饒，在低眉順眼就要跪下來的時候，忽然擡手將校服展開，然後繞到那個人脖子上，在勒緊的一瞬間踹了一下那人的膝蓋。溫饒直接壓著他的肩膀，讓他在自己面前跪了下來。

看著周圍圍著的要沖上來的男生，他將交錯在手裏的校服拽的更緊一些，“還打嗎？”

圍著的人面面相覷。

被校服勒著脖子的人，臉色漸漸漲紅，伸手想要將繞在脖頸上的校服松開，但溫饒只要看見他掙紮，就在他身上踹一腳，“我看他不怎麽想打啊。”

高中生小打小鬧，還沒見過這種勒著人脖子，仿佛要索命一樣的打法。一群人看著被溫饒壓在地上的人，痛苦萬分的模樣，都緩緩的往後散開了。

“你先走。”溫饒對薛一寒說。

薛一寒都沒從這突然變換的局勢中緩過來。明明剛剛還要下跪道歉的人，忽然變換了角色。

“走啊。”溫饒看薛一寒一動不動。

“你……”

“你走了我才好走。”跟這些高中生耍賴皮，是最簡單不過的。

薛一寒走了幾步，前面的人不讓，溫饒大聲說，“讓不讓？”

看著自己哥們兒受苦，圍聚的人只好後退讓開，放薛一寒走了。薛一寒走了之後，溫饒又拖著那個人走了幾步，然後找了個機會，將他推到人群裏，校服也不撿就這麽跑了。他本來想這個時候薛一寒已經去了醫務室止血的，沒想到他剛一跑出操場，就看到捂著手臂的薛一寒從花壇後面走了出來。

薛一寒兩度欲言又止的時候，溫饒先哀嘆了一聲，“好餓。”

他這個好餓讓薛一寒有些猝不及防，“啊？”

“你請我吃午飯吧。”

薛一寒沈默了很久，“好。”

溫饒看他流血不止的手臂，說，“你還是先去醫務室吧。”

薛一寒也沒說什麽，讓溫饒帶著去了醫務室裏。學校醫務室就那一個醫生，和溫饒都認識了，見他過來，還問了聲，“你又怎麽了？”溫饒說，“不是我。”說完指了指身後的薛一寒。

校醫讓薛一寒坐著，給他處理起了傷口，在這個時候，他跟溫饒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了起來。薛一寒在旁邊聽了半天，得出了一個消息，溫饒最近經常來醫務室。他當時在寢室看到溫饒老是帶一身的傷，還嘲諷他，但在今天——

心情實在是有些覆雜了。

溫饒等校醫給薛一寒處理好了傷口，知道傷口不深就沒問了。薛一寒把校服的袖子放下來，遮住受傷的手臂。

從醫務室出來，薛一寒說，“走吧，去吃飯。”

在吃飯的時候，溫饒感嘆這一架打的值得，炒面升值變成了一桌子的炒菜。坐在對面的薛一寒還一直在抱怨，“為什麽會選食堂。”

食堂劃算啊！但是這麽一桌，嘖——看起來也沒劃算多少。

溫饒吃了大概三天的炒面了，端碗吃飯的時候，吃相有點難看，坐在他對面的薛一寒卻細嚼慢咽的，從細微處看就知道家教不錯。

“你慢點吃。”薛一寒明顯是被溫饒的狼吞虎咽的吃相嚇到了。

“我吃完要回教室。”

薛一寒幹巴巴的‘哦’了一聲。

溫饒吃著吃著，鼻子上的那一塊像是狗皮膏藥一樣的東西垂了下來，溫饒這幾天也沒感覺到什麽疼痛，就直接伸手把它拽了下來。

薛一寒看他鼻子上的皮膚光潔一片，問了聲，“你鼻子怎麽了？”

“鼻竇外傷，動了個小手術。”

薛一寒沒說別的，就是不自覺的多盯著溫饒的臉看了幾眼。老實說，兩人雖然住一個寢室，但打照面的幾率不多，加上溫饒前段時間是長頭發，最近臉上又貼了這麽大個東西，所以在他印象裏，溫饒應該是那種長相很普通的人。不醜，但絕對算不上好看那種。

肉粉色的唇上下開合，上面沾上了一層油光，顯得紅潤了一些。

鼻子不醜，嘴巴也不醜。

溫饒正忙著吃東西，沒註意到薛一寒這個時候在觀察他。

溫饒忽然擡起頭來，盯著他入神的薛一寒有些猝不及防。溫饒沒有看他，只轉頭看了一眼掛在薛一寒背後的時鐘。

清爽的短發，秀氣的有些像是女生的臉，沒有任何讓人不愉快的陰郁氣質，尤其是——

溫饒的眼珠轉了回來，是那種有些淺的褐色，有些像是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玻璃珠，“要上課了，我回教室去了。”

薛一寒盯著他，都不知道該怎麽說話，等到溫饒放下筷子站起來，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哦。”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溫饒：跪下來，道歉，我今天就放過你

林繁：……

溫饒：好好的道歉就道歉，不要脫我褲子啊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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